2024年4月17日下午，德国康斯坦茨大学法学院教授、弗莱堡工程法研究所所长Jochen Glöckner应维多利亚vic115优惠大厅的邀请，进行了题为“简单点，笨蛋！降低合同中对质量的要求促进住宅房屋的生产”（Keep it Simple, Stupid!-Promoting the Production of Residential Housing by Lowering the Quality Requirements of the Contract）的线上讲座。本次讲座由维多利亚vic115优惠大厅邢晨曦老师主持，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黄喆教授担任与谈人，维多利亚vic115优惠大厅博士后董璐宇老师担任翻译人。在两个小时的讲座过程中，Glöckner教授围绕“德国建筑行业面临的现实问题”“工程法面临的问题”“潜在的法律解决路径”“未来发展的前景和展望”四个部分，并结合德国工程法理论与实践进行了精彩讲解。校内外师生认真聆听了讲座并各抒己见，讲座学术氛围浓厚，反响热烈。

讲座伊始，邢晨曦老师对Jochen Glöckner教授和黄喆教授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随后，邢晨曦老师对Glöckner教授作了简要介绍。Glöckner教授是德国康斯坦茨大学法学院教授、德国和欧洲私法和商法主席，弗莱堡工程法研究所所长，卡尔斯鲁厄高等地区法院（第六届参议院）法官。Glöckner教授的研究领域包括建筑工程合同法及消费者保护、知识产权保护及其数字化、德国和欧洲的反不正当竞争法、反垄断法，以及与民法和商法相关的数字法学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Glöckner教授是德国民法典建筑合同现代化法的草案起草者以及改革推动者，出版《私人建筑法手册》《中国和欧洲市场的法律功能条件和冲突解决形式》《欧洲反不正当竞争法的基石》《卡特尔法》《知识产权与消费者保护之间的市场沟通》等书籍，发表论文100余篇。

在讲座第一部分，Glöckner教授介绍了目前德国建筑行业面临的现实问题。首先，文化变迁导致了家庭数量的增加，具体表现为孩子因学习或工作原因离开父母的家庭、伴侣为了职业发展和个人独立保持分居状态、长辈继续留在原先面积较大的房子里。与此同时，人们普遍倾向于迁移到柏林、汉堡等大城市，这进一步加剧了城市中心的住房需求，造成了显著的住房短缺问题。其次，之前制定的雄心勃勃的计划因完全不同的发展而受挫，2022年2月的俄乌冲突导致天然气、石油等能源价格急剧飙升，引发了欧元区严重的通货膨胀，使得欧洲央行从2022年7月起十次调高利率，终结了自2009年以来长期低于1.5%的超低利率期，工程项目的利率也随之大幅提升，进而在2023年引发了“建筑紧缩”。Glöckner教授指出，应对问题的预期解决方案是降低建筑成本，然而建筑材料、劳动力、环保设备以及房地产成本明显的通货膨胀，均使得本不景气的建筑行业雪上加霜。于是，通过具体规范的调整来降低建筑成本，成为了解决问题的唯一路径。

在讲座第二部分，Glöckner教授讲解了德国工程法面临的问题。第一，需要对公法和私法进行区分。在建筑法规中，公法的要求通常包括空间使用（规划法）和公共安全（静态的计算和要求；必要的楼间距；可获得的光线和空气等），但是公法的要求很难解决上述问题，因为没有人愿意削减对自然资源或公共安全的保护。私法的要求更关注具体的协议以及协议各方合理的期待，要求工程建设合同以及工程的作业真正考虑到客户有何种需求。第二，需要探讨各方合法期望的法律依据。Glöckner教授详细分析了《德国民法典》第633条“物及权利瑕疵”，该条款要求承揽人应使定作人取得没有物的瑕疵及权利瑕疵的工作。工作具有约定的质量时，没有物的瑕疵。未约定品质时，有工作适于合同预定的使用，或适于通常的使用，并显示同种类的工作通常具有的品质，且该品质是定作人按其工作种类得以期待者，该工作没有物的瑕疵。德国最高法院的判例法已经形成了一种默示协议，即必须遵守通用技术规则，判例法还规定当事人可以自由地背离在合同基础上与公共安全无关的通用技术规则。然而，要使此类协议有效，不仅需要协议有明确的规定，而且必须告知客户偏离通用技术规则以及在每种情况下可能产生的负面后果。如果承包商不遵守通用技术规则，将很有可能因材料或质量缺陷而承担非常严格的责任。第三，需要分析由通用技术规则所造成的法律后果。严格执行通用技术规则，不仅会导致特定建筑技术在执行时的固化，还带来了实施新技术的障碍，而新技术往往可能更有效或可持续。此外，还可能会造成成本的上升。

Glöckner教授介绍到，这些问题也引发了广泛的讨论。巴伐利亚建筑师商会建议创造了一个新的“E级”住宅建筑标准：“E”代表“experimental”（试验性的）或者“efficient”（有效率的）。联邦司法部也接纳了这一新提议，设立了一个专家评审团，分析目前面临的过度负担的法律问题，并探索简化建设的方法。就在几天前，2024年4月12日，司法部长布施曼介绍了最新的进展情况：立法正在降低“舒适性标准”。

在讲座第三部分，Glöckner教授介绍了解决德国目前面临的法律问题的可能路径。第一个路径是放弃对遵守通用技术规则的默示协议的假设：第一，多数专家都认为应当保留通用技术规则，因其在合同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填补空白的作用，在工程建设当中也是普遍存在并受到依赖的。第二，通用技术规则对于保持建筑的长期耐久性也是必要的。在德国，尽管物的瑕疵的合同责任期仅为5年，但大多数住宅的使用时间超过80年，通用技术规则为客户提供了技术安全裕度并减少了灰色能源的排放。第三，通用技术规则的使用可以提高程序效率。一是减少了制定单个合同的时间，二是可以建立对一般知识的职业培训，三是可以减少工程施工过程中的监管。第二个路径是放弃对背离通用技术规则的高要求：但由于消费者客户与开放商存在信息差，通用技术规则可以保障开发商信息告知义务的承担。第三个路径是对每个案例都取消对物的瑕疵本身的定义：该条路径期望将通用技术规则改造为关于物的瑕疵的可反驳的假设，承包商在未遵守通用技术规则的情形下，可以举证证明其使用的施工技术已被证明是合格的以及可持续使用的，比如在别的国家已经经过了科学的检测。同样的，这个可反驳的假设要求承包商或者建筑材料的生产商为替代材料或技术的长期可用性提供证明。对于承包商来说，这种路径可以赢得一定的市场效益。第四个路径是对司法部长布施曼提出的“舒适性标准”的限制：尽管我们没有从行政法的角度去探讨公共安全的问题，但是它与工程建设密切相关。通用技术规则通常不以舒适为导向，例如在噪音隔绝方面，通用技术规则只规定了最低标准，这一标准通常并不适用。因此，我们很难去鉴定某一标准在何种程度上是关乎舒适度的，在何种程度上是出于技术的考量。通用技术规则数量的增加和严格程度与技术知识的增长有关，被发现的风险越多，规则就会越严格，监管通常只是一个单行道。

在讲座的最后一部分，Glöckner教授探讨了未来的发展情况和解决方法。第一，解决监管单行道问题的一个好方法是放宽有关监管的规章制度；第二，司法部长提出的“舒适性标准”存在局限性，相反，将通用技术规则改造成一个可反驳的假设，可能是更适合的；第三，我们的问题仍然存在：生产成本的适度降低能否弥补过去土地价格的激增？我们从一开始就看到，在过去的十年当中，土地价格上涨了100%以上，这部分价格实际上被极低的利率所覆盖，而今天我们基本上是高价格的经济负担乘以高利率的财政负担。第四，Glöckner教授提出影响住宅建筑成本降低的首要因素可能是政策的制定，通过宽松政策，让更多的、高效的、优质的建筑材料以及新型的建造方法投入到使用当中，从而降低建造成本，打破通用技术规则的自稳定效果。

与谈环节，黄喆教授对Glöckner教授的讲座作了精彩点评。黄喆教授认为Glöckner教授在讲座中探讨的问题非常超前，在德国非常有时效性，中国也正面临着相似的问题。第一，Glöckner教授在讲座中提及通过合同的约定降低质量要求的标准来促进房屋的建设，然而问题在于通用的质量标准通常是建立在建筑物的质量安全的基础之上的，中国的建筑法和合同法均不允许当事人通过合同约定来降低或排除质量标准，当事人只能约定更高的标准。第二，中国和德国有着不同的观察角度，德国的建设工程合同并不必然是一个商事合同，由于土地是私有的，大约有70%的建设工程合同都是由建筑开发商和消费者直接订立的，会区分定作人是建筑开放商还是消费者，出于对民事合同当事人的保护和公平性的要求，不允许降低技术标准。而在中国则恰恰相反，所有的建设工程上都附着有公共利益，中国的建筑规范和要求都是为了保护公共利益。因此，这是两个不同的思考方向。第三，在建设工程当中，一直存在着公法和私法的矛盾，公法侧重于管制，而私法讲究自治，Glöckner教授在讲座中多次提到在除了消费者保护的领域，能否通过自治的范畴去排除监管。在社会转型过渡之后，过度的管制其实会反噬到自治，也会抑制到技术的革新和经济的发展，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需要不断地调整以为私法留下空间，为社会的发展和规则有效作用于社会生活，提供一个良好的法治框架。

在讲座的交流互动环节，校内外听众踊跃发言，Glöckner教授也一一进行了详细和精彩的讲解。

此次讲座开阔了大家学习工程法的视野，同时也引发了维多利亚vic115优惠大厅师生对工程法理论学习和实践研究的热情。此后，《全球工程法律制度专题》课程将会邀请更多专家学者，带领大家共同学习各国工程法律制度，为我国工程法律制度建设贡献东大力量。